最后一夜应当做爱做的事-【资讯】
00后参加高考了。
我们何其有幸,生在和平年代。从来没有哪个夜晚的路灯,可以这般敞亮。照不见古人,照不见来者,一切光亮都像显微镜样投射在自己身上。
那些不得不面对的高考、毕业和离别,在夏夜的热浪里,变得过分宏大而令人举足无措。
我突然想起了50年前的1960年代,那个肯尼迪没有遇刺,越战不曾开始,黑人平权和水门事件都还没影的不痛不痒的时代,像极了现在。
有个叫柯特的男青年,在高中的最后一天,小镇的最后一晚,无事可做,决定追溯小镇传奇——狼人电台的根据地。
在那个无关紧要的年代,成就了《美国风情画》。
美国风情画
American Graffiti
1973
导演:乔治·卢卡斯
编剧:乔治·卢卡斯/Gloria Katz/威拉德·赫依克
主演:理查德·德莱弗斯/朗·霍华德/保罗·勒马特
豆瓣:7.7/10
烂番茄:96%新鲜度
有关热血的海盗电台
三句骚话统领西海岸小镇的青年:
第一句:在镇上,说得上话你得有车。
第二句:开跑车听电台才是正经事。
第三句:听的不是歌,而是传说。
江湖传说都是关于「狼人」的,他的海盗电台响彻在每个夏夜,每辆跑车上,整部电影里。
音乐变成绝佳的叙事,肆无忌惮地抢夺着注意力。几十首五六十年代的时代金曲,是反叛领袖「狼人」的终极武器,中间穿插着他的嬉皮调笑、插科打诨。
有人说,狼人是个黑鬼,也有人说,他在外太空给人播报。柯特不信这些鬼话,他的故事版本里,满口政治不正确的狼人,躲在墨西哥某个信息交换站。
一边糊弄警察,一边调戏世界。直到「法老帮」的小混混一句话打破幻想,
「电台我见过,就在城外,一根电线杆支着。」
高中最后一晚,过了一半,柯特漫无目的地去到了城外,倘若整个青春期的摇滚英雄就在这里,他倒是想看看偶像究竟什么能耐。
还真找到个房子,真有个电台,住了个穿夏威夷褂子的多毛男人,哧溜哧溜的啃着冰棍儿。
他说他不是狼人,他说他只是在放狼人的磁带,他说来跟冰棍儿吧,他说冰箱坏掉全要融了…
巨大的荒诞感裹挟了柯特,所有关于狼人的传奇被一棒子打成了笑话。
柯特本想请狼人帮忙寻找个金发姑娘,顿时兴趣索然,转身离开。
走了几步,狼人电台熟悉的腔调响起,他一回头,
是那个粗犷的多发男人自己握着话筒在吼。
狼人从传奇到幻灭,从幻灭又重归神秘,不过一瞬。
柯特当时不知道,他就站在「相信」和「不相信」的岔路口,以后的日子里,不再有狼人,不再有电台摇滚,不再有无所事事的青春和热血喷张的传说。
小孩子才相信传说,大人们不听故事。
那些「贞子真的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」、「高三年二班的师姐叫过全名的人都得触血霉」、「我爸小时候爬电线杆子躲过了洪水」、「杂志《奥秘》上写过的话那还有假」…流传在同伴口中的校园传说,咿咿呀呀,张牙舞爪。
像个老旧电台里的声音,逐渐地,听不清楚,又敲两下。
那些惊奇的传说,骇怪的故事,就留给惊奇的年纪吧。
关乎浪漫的梦中女郎
「为什么整个大街上的姑娘,要么其丑无比,要么就名花有主啊!!」
这是整个骚动时代的男孩子共通的不解。
柯特话音刚落,一个金发女郎从56年白色雷鸟的车窗里探出头,嘴上似乎还坐着「I love you」的暧昧口型。
干脆迅速的打脸,这一次直挺挺击中了柯特的心。
本来拿到外地大学奖学金的他,却打心眼不想离开家乡。离期就在明早,今晚他只想追到那个素昧平生却一眼万年的雷鸟姑娘。
电台正巧放着《傻瓜为何落入情网》。女孩的身世颇为迷离,有说她是高级珠宝店的老板娘,又说其实不过一个寻常站街女郎。
三次擦肩而过,都怪机缘不凑巧,柯特没能追到女孩,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给狼人电台。谁想到,狼人当真在半夜,全城询问「坐雷鸟车上的金发女郎」。
清早,守在电话亭的柯特当真接到了梦中女孩的电话。
只是这位魂牵梦萦的女郎既没有留下联系方式,也没解释口型的含义,甚至没有告知自己的名字…
那通电话,在证明飞车追逐的暧昧情愫,在褒奖年轻的浪漫冲动。但太美好太短暂,太像个没有由来的梦夏夜清梦。
跟人说也不见得会信,只能留在心底。
青春岁月里追过的那么些个梦中女郎,几个是真,几个是假?都过分萌动,都过分美好,分明立马能叫上名字,好像又重重叠叠在一起,模模糊糊都成同一个模样。
不曾回头不会发现,一通没有下文的电话,承载的竟是一个时代的离殇。
四个老朋友的确切记忆
离别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姿态,而朋友给了它载体。
离开对于柯特来说是沉重的,他老是说,
「为什么要为了找寻新家而离开旧家,为了找寻新的人生而放弃现有的生活,为了交新的朋友而舍弃旧朋友?这没道理啊。」
每个人都有个学霸朋友。史蒂夫,学生会主席,泡到的是拉拉队长,妹子主动的,年纪轻轻活成了人生赢家。
也拿到外地大学奖学金的他,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,想跟女友来场「互不干涉私生活的远距离交往」。
亲密关系几经波折、几番斡旋,没料到,学霸史蒂夫最终没能把忠贞和爱情割舍下。他,为他女朋友留在了镇上。
每个人似乎也少不了一个衰仔朋友。四眼田鸡泰瑞,常年活在女性的看轻和男性的调笑之下。
最后一晚,本色出演卢瑟的他,回想起来,兜兜转转的故事线里,竟然也坐上了跑车,喝上了烈酒,泡到了最正的妞,一一完成了成功人士的打卡。
而每个人念念不忘的朋友,一般还有个痞子英雄。阿强是小镇最快的赛车手,高大英俊,混迹街头。
本可以轻轻松松坐拥天下的最后一晚,他颇为无奈地花了一整晚上守护一个小丫头。
但即便是这样,他领着小女孩参观「赛车手的坟场」,古今多少辉煌战绩,都付笑谈中的样子,帅气依旧。
谁能想到,一直不厌其烦地说「我可能不想离开镇上」的柯特,成为第二天坐上飞机飞走的那一个。
临走前,阿强对柯特宠溺地说,
「你以为你马上要成为大人物了,但在我看来,你还是那个小朋克。」
那些离别前的话语,一如往常的嬉笑打趣。
乘着拂晓晨光,飞机驶向远方,一行字幕,剧透了未来多少年的人生路。
痞子阿强在1964年被一个醉鬼开车撞死了;
衰仔泰瑞赶赴越战,1965年在西贡的某场战役里失踪了;
优等生史蒂夫移居加州,成了保险经纪人;
普通人柯特成为作家,活在了加拿大…
这让我想起了《伴我同行》的最后,冒险结束,他们几人回家的路上,虽然有许多想法,但几乎各自都没有说话。
他们彻夜走回小城镇,说一句,「学校见」。
站在多年后回望,才知道那是个怎样巨大的分割线。
写在闷夏的晚上
各奔东西前的最后一晚,在柯特那里,也不过是复制前一晚、前前一晚,又一个充斥着飙车泡妞、打炮听歌的晚上。
在日常和琐碎里,无形中向那些和成熟打不着边的信念、荷尔蒙悸动的爱情、共同挥霍青春的友谊正式地道别。
而就是如同《年少轻狂》(《爱在三部曲》导演的青春片)一般的嬉笑怒骂里,立起了放眼整个时代的宏大命题,这是《美国风情画》的伟大。
导演卢卡斯,就是在加州里一个叫「蒙德托」度过了浑浑噩噩的青春,那个装载着摇滚和女孩在街头兜风的日子已然远去。
老式摇滚和老式跑车,都随着越战的到来,成为过去的记忆。
你不会相信,后来开启一代《星战》太空歌剧,又创造印第安·琼斯引领冒险故事的卢卡斯,也曾有过如此感性的青春和感怀。
所有年轻时微不足道的喜悦和忧伤,都在多年后变得暧昧,亦沉淀出新的意义。
就像那个惊鸿一瞥的金发女郎,影影绰绰的完美,亦庄亦魅的动人,似乎从未存在,又仿佛无比真切。
中二,青少年叛逆时期自我意识过剩的行为总称,青年人拥有大把未来、无所不能的时代,特有的思想、行为和价值观。
只有经历过「中二」,这个词语才有意义。
青春站在最有目标又最没目标的岔路口,中二激勇的血脉渐渐放缓。我们只需要慢下来,再慢一点,给过去的青春年少再多一点时间,郑重道别。
最后一晚,其实也不需要太多刻奇,太多仪式感。just slow down,take your time.
最后想特别cliché的来一句:
时光向来刻薄,像吹散一朵蒲公英似的,把我们吹往不同的地方。大抵人生总是这样,充满一场场盛大的邂逅和离殇。
——《我们都一样,年轻又彷徨》